既然文森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卡伦现在也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和他对着干,像淇洛一样坚决不参与这种恶劣的事情;二是顺从他的意思去做,赶快将大改革运动了结掉。她无法选择第三条路,因为周围的实习医生们已经不再支持她的观点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文森特纯粹是在异想天开,可是他却有这个本领将异想天开说得头头是道,说得让卡伦根本无法反驳,也难怪他能够被推举为整个运动的领袖,而卡伦只能当隐蔽战线的小头目。
也正是因为卡伦从事精神科的隐蔽战线工作,她才能够充分了解到理性的重要性。大改革运动最先闹起来的时候,实习医生们势单力孤,只能与强大的医院上层迂回作战。那个时候大家还比较尊重理性,懂得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时至今日,大改革运动已经拥有了广泛的群众基础,几乎所有的实习医生,甚至连一些一线年轻医生也加入了,医院上层明显处于劣势。在这种情况下,情绪很容易成为一切的主导。尤其是对于新加入的成员而言,他们正愁着无法在战斗中发挥自己的力量,文森特建议去逼宫,这是个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好多人已经跃跃欲试。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卡伦站出来,说什么要保持理性,自然不会获得大家的支持。
卡伦咽了口吐沫,露出一丝苦笑。她在脑海里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服从文森特的安排。她知道前面肯定是一条死路,自己也该学聪明点,尽量少掺和,在后面看个热闹就行了。希望警察只抓文森特,不要抓她。
“还有人有别的意见了?”文森特站起身来,背靠着皇上的画像,用洪亮的嗓音问大家。
没有意见。不用想也知道。
“我们大改革运动,就是要效仿100年前的大改革,发出底层人民的声音。最终,还是要让选票决定一切。”文森特一边说,他身边的高层人员一边将一张张从化验报告上撕下来的小纸片在座的每一个人,“‘钩’是支持,‘圈’是不支持,看大家怎么决定了。”
卡伦知道是所谓的“民主”不过是场闹剧,于是在纸片上画了一只蝴蝶,然后等着那人过来收。文森特给大家决策的时间很短,不一会儿,所有的选票都收上来了。文森特把选票集中到一个小纸盒里,背对着大家数票。然而他表面上是在数票,实际上却将所有的选票倒进垃圾桶里,自己一个人嘴里默念着毫无意义的数字,像是巫师在施展法术。
“数”完选票之后,文森特缓缓地转过身来,严肃地扫视了一下众人,一字一顿地宣布道:“除了五张弃权票之外,全票支持!同志们,我们要去逼宫了!”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几乎所有的参与者们都为将要到来的伟大行动而感到兴奋,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有敲桌子的,有吹口哨的,有直接把墙上挂着的国旗拿下来挥舞的,有用法语高唱《国际歌》的,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节日气氛,似乎皇上诞辰那天大家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在一片欢乐中,唯独卡伦心情郁郁。从她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文森特对选票做的事情,她也相信坐在她身边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可为什么大家对此一言不发,反而在庆祝即将到来的逼宫行动呢?卡伦只好这么猜想,即便是文森特严格按照民主的法则唱票,结果不会产生任何变化。目前的形势就是,绝大部分人都被所谓的激情感染,一起兴高采烈的投入到文森特的自杀运动中。
“唉,随你们怎么办吧。”卡伦见局面无法逆转,只好绝望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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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心医院 院长室
院长艾德蒙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一支又一支地抽着卷烟,很快,玻璃做的烟灰缸内就装满了他丢掉的烟屁股。
他感觉到烦闷。中心医院已经接连三天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了,实习医生们没有在闹事,手下的主任医生们没有来诉苦,病人家属们没有来找茬,艾德蒙这三天生活正常到令他无法相信。
谁都喜欢冒险,同样,谁都喜欢过上安稳的正常生活,艾德蒙自然也不例外。实习医生们闹得最凶的时候,院长办公室的木门曾经在一天之内被砸坏三次,他不得不请工匠一直等在那里,闹事者一走,就上去修门。为此,艾德蒙花了一大笔钱。当天晚上,艾德蒙做了一个梦,梦见医院还像以前一样有条不紊地运转。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竟然发现自己的枕头上全是泪痕。
然而当他真正拿到这宝贵的“正常”之后,却被它烫到了手。
三个整天了,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艾德蒙只感觉到烦闷。这种烦闷,就仿佛三伏天暴雨即将到来的时候一样,他能看到远处空中升腾起黑压压的乌云吞没太阳,却嗅不到一丝水汽。空气里的氧含量低得吓人,使他不由自主地解开了脖子上的领带,将肺部扩展到极致,以便吸纳狭窄空间中最后一丝氧分。然而这样做还不够,艾德蒙觉得有必要把外面这件白大褂和里面的羊毛背心脱掉。他把吸了一半的卷烟架在烟灰缸上,正准备脱衣服,一丝冷风钻进了他的领口,他这才意识到现在是深秋时节,而不是夏天,这样做无疑会将自己冻感冒。
“我到底怎么了?”艾德蒙心里问自己。他重新拿起烟卷,胡乱塞到嘴里,背着双手在窗台前踱步,脑海里面反反复复地重播着这三天发生的事,没有一件是值得怀疑的。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情人凯特,她一切安好。虽然精神科的医生们一度私下里探讨过这个女人,搞得他心惊肉跳,不过在他几个亲信下属旋风般的打压下,流言基本上已经绝迹了,而且,这还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没必要现在还挂念。
想到这里,他拿开烟卷,吐出一口浓稠的浊气。这些哄骗自己的话并没有使他的心灵感到安宁,反而加重了他的烦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隐约听见门外有淅淅沥沥的声音,似乎是下雨了。一开始,他没有把这个声音放在心上,以为只是他的幻觉——他太渴望结束这个闷热的盛夏了。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像是滂沱大雨突兀而下,伴随着狂躁的惊雷,震得整栋建筑无助地颤抖。
“下雨了。”艾德蒙自言自语道,心里出奇的平静,同时脸上也绽开了久违的笑容。他将手中的烟熄灭,三两步走到门口,亲自迎接这场暴风雨。
门开了,小小的院长办公室内一下子涌进来一大帮实习生,他们的白大褂连成一片如同白色的海洋。艾德蒙被这白色的海洋淹没,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刚才的稳重淡定消失地无影无踪。听到脚步声之后,他就猜想会是实习生来闹事,早早就做好了应对的打算,可没想到对方的来势竟然如此凶猛,不像是小孩子随意发泄怒火,更像是事先策划好的行动。艾德蒙不知道对方手上到底握着什么东西,才有这个胆量闯进来。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害怕,这个社会上除了婴儿,很少有人是完全清白的。
“老东西,知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吗?”一个得意洋洋的青年男子声音响了起来,随着这个声音,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大改革运动的领袖文森特大摇大摆地走到院长艾德蒙近前,从口袋里面拿出那封肮脏的信来,在艾德蒙眼前晃了晃,跟逗小动物一样。
艾德蒙一看到这封信,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豆粒大小的汗珠缓慢地从太阳穴渗出来,粘粘的贴在皮肤上,弄得那里隐隐作痒。艾德蒙怎么也弄不明白,这是他前几天寄给凯特的信,怎么会在这个小畜生手里呢?凯特昨天刚给艾德蒙回的信,艾德蒙可以肯定眼前这封信确确实实寄到凯特家了,不可能中途被那些社会人士劫走,那么说这封信是在凯特家里失踪的?谁会那么无聊去偷一个妓女的家?
“你和那个叫凯特的妓女之间的恩恩**我们已经其实都很清楚,你想用自己的肉体谱写一篇《茶花女》,我们不会拦着你的,但要有东西交换。”在艾德蒙思考各种可能的时候,文森特讲话了。
艾德蒙实际上才五十三岁,并不老,头发还是耀眼的金黄色,用摩斯整齐地梳在两边,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可此时的他,感觉脊柱里面的什么东西突然间被掏空了,腰渐渐弯了下去,腿也越来越沉重,只能一点点的挪动步子,真的像一个老头。艾德蒙平生都没有这样衰老过,即便是那次在轮盘赌桌前将身上的财产输得精光,他依旧精神抖擞,因为输掉的钱可以在赚回来。但是现在,他在拿自己的荣誉打赌,而且输的彻彻底底。当上帝把骰子指给他看时,他才发现自己拥有的一切:老婆、情人、名声、地位,都将随风飘逝。
“你想要什么。”艾德蒙问道,求生的本能已经让他的声音尽可能的谄媚。
“那还有什么?我们只想要把工资提到原来的水平。”文森特走到艾德蒙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上去,伸手把玩桌上的盔甲装饰品,那安然自若的样子仿佛是在自己的办公室一样。
艾德蒙很清楚,实习生要什么都可以给他们,唯独提工资,这点他做不到。最近伦萨的经济不太景气,上面拨的钱一下子少了好多,中心医院几乎陷入财政赤字窘境。想要给实习医生们发工资,钱从哪里来?像银行借?说借容易,但过后拿什么来还呢?用他自己的钱那更不可能了,那么多实习生,艾德蒙就算倾家荡产也付不起啊。从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开始,他就彻底失败了,连一点缓和余地都没有。
“道理我说你们也肯定听不下去。”艾德蒙像要被处决了的死刑犯一样闭上了双眼,缓慢而哀伤地说,“总之,加薪到原来的地步,我做不到。你们把这个丑闻公布吧。”
“你怎么那么爱财呢?”听到艾德蒙的回答,运动领袖文森特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他原本指望院长一看到这封信立刻妥协,然后把工资提上去,没想到他宁愿上报纸娱乐版头条都不愿意提工资。这些个医院领导们到底怎么了?
或许卡伦是对的,如果运动当局保持理性,和医院方面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应该更好一点。盲目采取逼宫手段,倒头来只会加深双方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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